星期天的晚上,需要一首歌陪伴,剛好有這首白色巨塔主題曲『你是我唯一的執著』,由林俊逸唱來很好聽,他是以前五燈獎裡面那位戴著眼鏡,五度五關的小朋友,唱得讓棒爸想起穿著白袍的日子和種種,聽起來,很有感覺。穿白袍的七年時間,目睹過奇蹟,幾度連棒爸自己都無法相信,那些經驗,叫人低頭謙遜。
記得當第二年內科住院醫師的三月,守著3A2加護病房,有位60歲左右的男病人,因為糞石卡在小腸,醫師嘗試用內視鏡取出,但因為卡得太緊,拉不出來,只好緊急請外科開刀取出,可能是因為腸內菌竄進血液,發生敗血性休克,後來兵敗如山倒,呼吸衰竭,插管接呼吸器,心肌梗塞,不能做心導管,也不能給抗血栓藥,腎衰竭,作二十四小時連續性血液透析(洗腎),意識不清,單眼偏斜,原來是中腦發生梗塞中風;每個照顧的醫師,都不看好,這樣連串的併發症,算起來死亡率遠遠超過百分之五十,連主治醫師都不看好……接下來發生的事情,就像是奇蹟,心臟,肺臟,腎臟,大腦的功能,逐項恢復,病人身上的導管,一條接一條,慢慢拔除,意識醒轉,後來走出醫院,英風颯爽地回到門診回診。
在金門署立醫院當主治醫師,也親眼看過另一次的奇蹟。一位將近五十歲的男病人,因為腦膜瘤,在台北開刀,但因術中大出血,變成昏迷指數四分(最低是三分)的植物人,除了眼睛偶而因為刺激而張開,後來做了氣管切開,依靠呼吸器維生,在術後一個月,發生敗血性休克,台北醫生判斷有生命危險,為了落葉歸根,家屬要求搭直升機回金門;當天棒爸值班,責無旁貸,把病人先收進加護病房,後來病人逐漸穩定,轉到普通病房,但又因為尿管的反覆感染,發生過敗血性休克,進出過加護病房;試了幾次脫離呼吸器,完全沒有反應,只能長期接著呼吸器,昏迷指數卡在四到五分,早已超過半年,期間請神經科醫師和胸腔科的醫師評估過,都說:『植物人,就這個樣子了』。金門地方小,許多旁人認識這病人,都說他原本是個沙文主義的丈夫,而妻子個子矮小,是個非常非常純樸的鄉下人,在丈夫變成植物人後,含辛茹苦,除了繼續照顧小孩,每天搭公車來醫院,照顧丈夫。但就在病人成為植物人,大約八個月後的一天下午,棒爸坐在護理站裡寫病歷,病人妻子急急忙忙地跑來對棒爸說:『阮尢聽有了!阮尢聽有了!』,棒爸一派狐疑,三步作兩步,到病床邊,問這位被大家判定為植物人的病人一連串問題,發現他居然都可以用眼光的方向回答無誤,這才發現,這植物人,醒了,真的醒了,一樣,接下來發生的事情,就像是奇蹟,呼吸器拔除,尿管拔除,氣管內管拔除,講話,和棒爸開玩笑,起身走路,只剩下每天一顆高血壓藥,出院回家,而且,經過妻子後來在門診表示,他不再是個大男人,變了一個人。
現在穿白袍,只為了作實驗,沒有醫病的互動,分秒必爭不再是為了和病人身上的病魔拔河,而是訓練自己如何設計實驗,如何減少實驗誤差,如何用各種角度解讀數據,最重要的是,如何培養創造力解決問題。棒爸認識幾位從台灣來巴爾地摩的醫生,對於實驗室工作,每個人的感受不同,有的人比較喜歡臨床工作,不是念完博士班就回台灣,繼續在台灣的醫療體制內接續先前所具備的臨床技能;另一群人,就是想辦法在美國考執照,當住院醫師,繼續奮鬥。當然,也有一些人,選擇不回臨床,找不碰病人的研究工作,之後進到生技公司,藥廠,或是找教職。這些各種不同的工作,每一項都不容易,在台灣,在美國都是,唯有全心投入,方能生存。離開臨床將近三年,是有點不太想回臨床了,因為覺得每天的臨床工作,都在集中精神思考,怎麼做才符合臨床標準,才不會犯錯,才不會被告,當醫生,在專業上的『創造力』,是被緊緊看住的,至於該做什麼,臨床標準規範(guideline)都幫你想好了,最重要的,就是不要和標準規範不同,不要犯錯,不要犯錯,不要犯錯。試問,全世界有百分之幾的醫生,真的發揮『創造力』在做他每天的臨床工作,那些設計臨床試驗的醫生,或許真的操持着他的創造力,但百分之一不到。對一個接受過專科醫師訓練的人來說,不做臨床工作,可以說是一種浪費或奢侈,但棒爸不這麼覺得,醉心科學研究的理由可以很冠冕堂皇,但在這裡就先省下來不講了,只是光作實驗和研究,而要置身於白色巨塔之外,要在台灣或美國開花結果,需要的,可就是另外一種奇蹟了。
加油!
回覆刪除好棒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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